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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 683 年春,雁门关的烽燧声渐歇。病榻上的白发老将缓缓睁开眼,指尖抚过枕边那件白袍。布料早已褪色,刀痕箭孔却依旧清晰。
他是薛仁贵,那个曾在天山下筑就尸山、又在象州田间挖井的男人。七十岁的人生里,荣耀与罪孽如影随形,最终都藏进了这件染血的战衣。
薛仁贵的崛起,始于一场豪赌。公元 645 年,山西龙门的贫农放下锄头时,没想过自己会改写大唐军史。妻子柳氏那句 “当图功名以自显”,成了他奔赴辽东战场的动力。
彼时唐太宗亲征高句丽,郎将刘君邛被敌军围困,阵脚大乱。混乱中,一个白衣青年单骑冲出,斩将首级挂在马鞍。观战的李世民眼前一亮,记住了这个不要命的 “白袍小将”。
安市之战,薛仁贵故意穿白袍冲锋。万军灰甲里,他像一道银闪电,所到之处敌军溃散。战后李世民握着他的手叹:“朕不喜得辽东,喜得骁将!” 当即升他为游击将军。
展开剩余78%玄武门守卫的差事,是皇帝给的信任。一个庄稼汉半年内成天子近卫,大唐军界从没见过这样的传奇。但真正的考验,要等十六年才来。
公元 661 年冬,铁勒九姓第十三次南犯。这伙草原部落以战为生,刚抢完唐朝边境,正分食酒肉时,望见了三十里长的唐军阵列。
四十七岁的薛仁贵已鬓角染霜。唐高宗在践行宴上递过五副铠甲:“古有穿七甲者,卿试五甲。” 他引弓如满月,箭矢穿透五甲,皇帝当场赐他精铠。
天山北麓的战场,铁勒人派猛将叫阵。第一个猛将露着带血痂的胸膛,那是上月斩七名唐将的 “勋章”。薛仁贵的箭带血槽,一箭穿透护心镜,猛将当场坠马。
第二个是 “碎叶城噩梦”,曾连斩唐军数将。薛仁贵反手抽箭,箭矢穿透三重铁甲,将他钉死在鼓架上。第三箭射出,第三个铁勒将应声倒地。
十万敌军吓得不敢动。日落时,降书伴着飞雪送来。唐军唱起歌谣:“将军三箭定天山,壮士长歌入汉关。” 可歌声里,藏着即将到来的血腥。
十三万降卒黑压压跪成一片,唐军只有五万人。薛仁贵想起铁勒人反复叛降的过往,知道押送他们就是抱炸药。他咬牙下令:坑杀。
尸体堆成金字塔状的 “京观”,血浸红了杭爱山麓。更出格的是,他从战利品里强占铁勒公主为妾,还收受贿赂,纵容士兵劫掠归顺部落。
恶果很快显现。主将郑仁泰贪财冒进,一万四千唐军在雪地里粮尽,竟到人吃人的地步,最后只剩八百人活着回来。长安的弹劾奏章堆成了山。
唐高宗却看着战报笑了:“功过相抵。” 铁勒九姓经此一屠,三十年没再犯边。十三万条人命,换来了北疆太平,在帝王眼里值了。
薛仁贵被降六级,贬去象州当刺史。从北疆统帅到烟瘴之地的小官,他摔得很惨。可刚上路,高句丽就叛乱了,李治又想起他:“能救平壤的只有薛卿。”
五十四岁的薛仁贵重披白袍,率两千精兵打扶余城。面对十倍守军,他下令卸甲突袭。士兵惊问为何,他大笑:“他们怕我,要快打!”
他率先跳进护城河,唐军跟着冲锋,像雪崩般卷上城头。《资治通鉴》记着,这战斩俘万人,四十多座城望风归降。平壤城,终在他马鞭下打开。
风光没持续多久。公元 670 年,吐蕃二十万大军打吐谷浑。六十岁的薛仁贵被派去安西,可这次战神栽了。
大非川的寒风里,他让副将郭待封守粮草,自己带精锐奔袭。初战告捷,却传来噩耗:郭待封违令移营,粮草被吐蕃劫走。
十万唐军陷绝境,只能和吐蕃签盟约。这是大唐开国最惨的败绩。薛仁贵被革职为民,又流放到象州。
可象州百姓却把他当神明。他帮着清匪患、治劣绅,教人种田挖井。一次左臂旧箭伤复发,中了五毒,昏迷不醒。
金秀圣堂山的高人给了救心丸,还说要泡温泉七天排毒。他连续七天泡在象州温泉,毒素真的排净了。百姓更敬他了。
六十八岁那年,突厥叛乱。武则天看着急报叹气:“薛仁贵还在吗?” 诏书送到象州,白发老人再披战袍。
云州战场上,突厥人见他老态龙钟,哄笑:“薛将军在哪?” 阵门大开,他一箭射倒突厥骁将。唐军冲锋,斩三万级,获无数牛羊。
这是他给大唐的最后捷报。次年春天,他在雁门关去世,枕边放着那件白袍。
《旧唐书》说他 “骁悍壮勇,为一时之杰”,却也骂他 “坑降卒、娶番女、败大非川”。洛阳出土的壁画里,他穿文官袍,腰却挎着弓。
这或许就是历史的真相。他是坑杀降卒的屠夫,也是救民水火的清官;是惨败的将领,也是不败的战神。
十三万铁勒亡魂的哀嚎,象州百姓感恩的泪水,都刻在他的人生里。活到七十岁的薛仁贵,从来不是简单的英雄或罪人。
如今象州温泉还在,当地人称 “濮泉池”。老人会讲,当年有位白发将军,在这里洗去过血污与罪孽。而天山的风,还在诉说着那段功过难评的往事。
发布于:安徽省